第一章 一家
凌晨,太阳光还没有苏醒,掩在黑云后懒懒地打着哈欠,初春的风一如十年前冷冷地穿梭在平谷城外围简陋的楼房之间,扬起一层忽而清楚忽而朦胧的灰尘。冷清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地面上稀稀拉拉地散落着几天前发行出来的报纸,那应该是看过的人随手丢的吧,反正也不会有人将他清扫干净。
走近一看,报纸上赫然写着圣殿圣女西至平谷城的消息。不过貌似没有多少平谷城外围的人关注,不然这些报纸就不会像垃圾一样散落在地。不过想想也对,平谷城外围确实吸引不了圣殿的目光,更别说当代圣女亲临于此了。反正住在平谷城外围的不是穷人就是恶人。
街道上的人们在冷风中缩着脖子,心里想着今年的春天真是和去年一样冷啊。
十年前有些异常的边郊小木屋如今发生了一点变化,过去小木屋的南面现在被人简陋地多扩建出了两间屋子,但从远处看上去还是如空了几十年的老屋子一样,在似乎要在寒风瑟瑟发抖。木屋外还像模像样地修了片草地与池子,旁边还配有一枝辽国特产红树。不过因为疏于管理,荒草与落叶在地面上交杂,带着泥屑的草根与枯红的叶子在一潭死水里呆滞地浮着,发黄的红树就算在初春也不发新。简直就像地狱一样。不过仔细看看会发现房侧破旧的窗内闪着柔和的光,驱散了满园阴郁,悄悄地惹醒了平谷城外围寂寞的晨。
“咚咚咚!”扩建的一间小木屋内传来了刺耳的砸门声。
为什么不说敲门,那是因为敲门是不会用带着房门破碎的恶意的力度。隔着房子几十米外都能清楚地听到声音。
“咚咚咚!”这一次砸门者用了更大的力度,房屋似乎都在震动。衰老的红树簌簌地飘下为数不多的叶子。
“我说你起不起床啊?今天好歹也是我升班的第一天,我可不想迟到!喂喂喂,你听到没有?我叫你起床啊!你放弃自己我可没有放弃自己啊!起床!你死在屋子里了吗?”
这种纯净悦耳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发出的。不过这个女孩子的青春似乎有些泛滥成灾。
“嗯嗯。”
躺在阴暗屋子里的某人想象着自己也是个妙龄少女,颇为妩媚地在床上慵懒地哼哼着,不过声音实在炸裂,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像一个**期的**了。
“咚咚咚!”
沉寂了一会儿,床上的少年又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少女青春的敲门声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少年心想再睡一个回笼觉的美梦。
“墨弦!你再在床上躺着我就叫母亲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墨弦呆板地坐了起来,愣在床上,听着女孩的吵闹声,嘴里嘀咕道:
“确实挺有威慑力的。”
晃了晃脑袋,尽量驱除还在脑子里沉积的睡意,墨弦穿上衣服,站起了身。
“学校啊。。。哪里留得住废物?”
墨弦叹了口气,垂下头,让额前的黑发遮住自己眼睛,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前,伸手打开了门。
不是扩建的老屋子点着月光石,不太强烈的光顺着门微微照亮了少年的脸,竟是带着些冷厉的面孔。满头黑发半掩着少年的眼,在额前洒下稀疏的阴影。就这样看上去哪里有十七岁的青春的气息。简直是和门外的少女大相径庭。
门外的少女带着点褐色的头发梳成马尾,白皙的脸上有着非常端正的五官,长相甚至还带有点特殊的青春的甜味,这绝对是教科书级的美女。
“小少爷终于醒啦?要不要我再帮你端盆水洗漱洗漱?”有些违背自己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少女斜着嘴角冷笑道。
“免了,我刚起,还有点乏,你就帮我揉揉肩吧。”墨弦顺着女孩的口气,斜倚着门框说道。
“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啊,墨少爷。如果你能修出幻流的话,就算让我帮你洗脚也行。”少女微眯着眼睛,一张小脸看上去就像一只小狐狸,但嘴巴里还是冷冷地嘲讽着面前的少年。
墨弦叹了口气,心说这说了几年的冷话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天赋过。看着女孩满是恶意的眼睛,墨弦又叹了口气。
“咚!”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瞬间将这阴森的气氛驱除个一干二净。一只白净的手熟练地给了女孩的脑瓜一个爆竹。
“怎么说话呢?他再怎么废物也是你哥啊,一大早的可别那么不可爱哦。”
充满活力的年轻声音响起,顺着声音寻去那是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短发女子。女子靓丽的脸庞有些不满,许是因为刚才少女说话的态度吧。此时女子正光着脚,穿着轻薄的睡裙,将刚做好的早餐端上放在老屋正中间的木桌上。
“哼!”女孩抬着脖子高傲地哼了一声,发出清脆的鼻音,愤愤地甩过头,将可爱的褐色马尾对着墨弦。
墨弦心里冷笑道,都十五岁了,还这么小女生脾气。
方才那位女孩便是墨弦十五岁的天才妹妹,墨琴。天才是指墨琴这个女孩在仅仅十五岁的年龄就到达并稳定了很多人在十七岁左右才能触及的脉力境界,幻流,并且她的笔试成绩也是在平谷城中围二校的第一位。这种实力绝对是在平谷城年轻一辈名列前茅。
而那个说话的年轻的女子正是墨弦与墨琴的母亲大人,叫做秋菡。虽然兄妹二人在小时候曾多次询问这个二十七八的年轻靓丽的母亲她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十岁的时候与父亲认识并产下自己,不过母亲都对这问题闭口不谈,所以现在就不太关注这个貌似很严重的伦理问题了。
墨弦慢慢地走近桌子,隔着窗户看到发乌的天色,摸了摸有些长的黑发,嘴里问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走?”
然后他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射在他身上,那是他正在吃早饭的妹妹看过来的。
“你可真是清闲呢,连这都忘了。今天是我升学的日子,因为我是以校长亲自提名升学的学生,所以只能临时抽时间给我单独进行第一次升学体检。可不像你这种废物。”
墨琴又扬起了自己雪白的下巴,骄傲得像水中的天鹅。
“咚!”又是声清脆的爆竹。
秋菡微闭着眼说:“怎么跟你哥说话呢?吃个饭话那么多干嘛?”
“妈,是他先问我问题的。”
墨琴两次被母亲大人批评,心里不平,便出声反驳道。
秋菡突然做出很吃惊的样子,嘴里鸡蛋都快喷了出来,与开始平静的表现反差极大,口中呼道:
“琴琴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可爱,你是怎么做到在十五岁时说出四岁时的话的,你娘我也想像你这样青春永驻。”
“妈妈你。。。。。。”
待得墨琴听懂母亲的话后,一张小脸有些发红。
“没事没事,青春期嘛,躁动点还是很正常嘛。”
秋菡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墨琴的肩
“妈,这并不好笑。”
墨琴似乎已经很熟悉这个娘平时有突然发神经的习惯,平淡地应了一句,埋头吃饭。
早就坐下的墨弦玩味地看着母女两干瞪眼。
“小弦的青春期也很躁动呢,笑得那么猥琐干嘛。”
墨弦躺枪。
“不过对着你青春漂亮的妹妹那样笑会不会是我想多了什么?”
似乎扯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伦理问题。
“好好吃饭。”
“妈你话真多。”
墨弦失笑,墨琴恼怒道。
“真是可爱又泛滥的青春期呢。”
秋菡捂嘴轻笑着说。
兄妹俩同时沉默,不再理这个二货母亲。
不算特别温馨的亲子早餐时光就这么慢慢地度过了。
吃完饭,收拾盘餐,带上一天的学习用品,一家三口准备出门了。
“去看看你们父亲吧。”
临行,秋菡突然说。
已经微微放光的天空懒懒地俯视着这片深灰色的大地,初春清寒的空气夹杂着无数灰尘,如同黑雾一般侵蚀平谷城外围贫瘠的一切。庭院的红树默默地注视着一家三口的背影。
墨弦站在母亲与妹妹身后,用手撩开额前挡住眼睛的黑发,双眼直直地看着面前冰冷的石块。
墨琴牵着母亲的手,清秀的脸没有太多情绪,绿色的裙子花儿似的绽开。
秋菡左手紧紧地拉着墨琴的手,右手拿着一束花,身体似乎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沉默地半蹲着。
“墨和之墓”
黑暗的石碑,青灰的字。
记载着一个普通的姓名,一断扭曲的过往。
“墨和哥,十年了,在里面过得舒服吗?”
秋菡开口了,不发神经也不再平淡,而是像一个简简单单的女人,一个简简单单的妻子。
“最近我武馆打杂的工作有点忙,两个小家伙的学习任务也有点加重,所以没怎么过来看你,莫怪。”
“墨和哥,时间过得真快啊,如今弦儿也要十八岁了,琴儿也出落的漂漂亮亮的,他们都很优秀,真是继承了你的天赋了呢。就连我也快奔三了,这十年一晃而过啊。”
“墨和哥,她的刀我也在经常清洗,那把刀真像当年的她,如此锋利与果决,我上一次还差一点割掉我自己的指头呢。看来我确实不太适合舞刀弄剑呢。”
“回想你的一生也真是太不值得了吧,明明可以名扬天下,却只选择吊在那一颗树上,你所有的梦想都被抛弃了,到头来祭拜你的只有我与你的孩子们。”
墨弦默然,是什么让这个二十八岁的年轻母亲说出这种衰老孤独的话,悲伤得简直就像整个世界抛弃了她。
“来,小弦,小琴,跟你们父亲说几句话。”
秋菡抬着双眼望着兄妹二人,寒冷地笑道。
“不不不,我果然还是算了吧。”墨琴退后摇手道。
墨弦低垂着头,不说话。有什么可说的,自己完全没有父亲的印象,就算父亲在他七岁时才去世。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他,他可是你们的父亲啊。说句话啊。”
秋菡年轻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愤怒,站了起来。
虽说不情愿,墨琴还是用求助的眼光看向墨弦。
墨弦叹了口气,上前一步看着母亲说。
“妈,父亲在地下一定过得安心,你就放心吧。”
“安心?他安心?他怎么可能安心?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他还有那么多仇没有报,他就这么死了?他怎么可能安心。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你们。。。。。。”
秋菡被墨弦一把抱住,激动得话语戛然而止。
“我们确实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提过他的事。”
墨弦轻声说。
秋菡语音颤抖:“真相可能会改变你们的一生,你们真的愿意知道吗?”
墨弦低声道:“至少他是我们的父亲。”
墨琴对着母亲浅浅地笑了笑。
秋菡长长地愣了一下,自嘲的笑笑:
“小弦,等你到十八岁时,我就把他所有的事告诉你。现在我们先去学校吧。”
风无声地掠过,红树哗哗作响,似乎在嘲笑这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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